兩年前的冬天，吳欣鴻攜老鄉蔡文勝和Angelababy在香港敲響上市鐘聲。上市當天，吳欣鴻說，每一天都滿是焦慮感，每一天都害怕被顛覆，這種焦慮讓他夜難入夢。

01

“妖術”的誕生

2008年，時年27歲的吳欣鴻已經創業7年。這枚曾經的藝術少年無比渴望證明自己，卻在創業路上屢戰屢敗。高中期間，父親被騙一大筆錢，自家工廠倒閉。面對家庭變故，吳欣鴻放棄鐘愛的畫畫，踏上創業之路。2001年高中畢業后他首次創業，結果把搞域名交易賺的30萬打了水漂；之后創建社交網站，又一度落魄到借錢發工資，最終公司無力為繼。連續受挫后，吳欣鴻在2005年被迫投奔同鄉大哥蔡文勝?？上群笞隽私?0種產品，資訊、股票、視頻等各類網站做了個遍，到頭來連自己都興趣全無。

“當時就是賺流量，沒什么成就感。不是自己感興趣的東西，肯定做不長久?！?/strong>

正在迷茫時，一次無心插柳給了他希望。那個殺馬特盛行的時代，火星文興起。吳欣鴻用三天時間開發出將普通文字轉化為符號、繁體字、日文等組合符號的轉化器，竟意外火爆網絡，用戶量一度突破4000萬。這次意外成功，讓吳欣鴻意識到軟件的巨大潛力和產品所針對人群的重要性。之后，注意到女孩子喜歡網上曬照，但很多照片又慘不忍睹，吳欣鴻洞察到圖片編輯的巨大需求。當時市場上，專業修圖軟件有PS，但技術門檻高。許多網友嘗試后便放棄，“PS從入門到放棄”這句話頗為流行。

吳欣鴻把要開發的圖片編輯軟件定位為“傻瓜型PS”，切入點是“快速讓自己變美”。

2008年10月8日上午，如同一個儀式，吳欣鴻把名下所有股票“割肉”，以專心做好一件事。當天，美圖大師橫空出世。起初，吳欣鴻有些焦慮，因他對這款產品并不滿意，比如相機所拍圖片會被壓縮等，都讓力求完美的他難以接受。為了趕時間，才抱憾妥協。結果卻出乎意料——上線后反饋非常好，沒多久就登上App Store第一名，兩個月后用戶達到100萬。此后，為了貼近用戶，美圖大師被改名為更接地氣的美圖秀秀。

美圖團隊通過分析數據發現，美容模塊的使用率最高。吳欣鴻將“傻瓜型PS”變成主打美容功能的修臉工具，進一步聚焦女性用戶。人像美容、磨皮美白、瘦臉、瘦身、眼睛放大等新功能被不斷融入產品中，軟件每周更新一次，操作一如既往的簡單?！芭颜f我費半天勁用PS給她修的照片，還沒有她用美圖秀秀點一下好看，這種情況要如何維護技術宅的自尊？”有網友吐槽。

美圖工具的強大還體現在了新聞端：有女孩用美圖工具把照片修得太美，真人見網友后因太丑而被打。功能豐富戳到用戶痛點，操作簡單、輕松變美，美圖秀秀用戶數瘋漲。2011年底，PC加移動端的用戶量突破1億。次年，即突破2億。

美圖秀秀還火到海外，出現了短時間從蘋果APP免費下載榜1000+飆升到第11的瘋狂；多家外媒報道，入選《時代周刊》最佳25款APP。外國網友直言：“這中國軟件太瘋狂！”有人將美圖秀秀與日本化妝、韓國整容、泰國變性術并稱為“亞洲四大妖術”，足見其影響力。

面對瘋漲的用戶數，吳欣鴻心中又滋生新的焦慮。

02

變現的尷尬

火星文轉換器火爆網絡時，流量喜人，遺憾的是產品展現空間太小，沒找到合適的變現方式。智能手機發展狂潮中，美圖秀秀比火星文轉換器更火爆，移動端用戶一度每天瘋漲30萬。

但吳欣鴻很清楚：“那是用戶，不是錢?！?/strong>因為擔心用戶體驗，起初他并沒有太多考慮美圖商業化路徑，只是一門心思把產品做好。初期，美圖主要從百度聯盟獲得廣告分成收入，占公司總收入40%以上。

只靠美圖秀秀在互聯網江湖中打拼，顯得勢單力薄，吳欣鴻和他的美圖開始全面撒網，緊跟潮流，不想錯過任何可能的好機會。2013年1月，美圖推出美顏相機，把手機變成自拍神器。同年5月，美顏相機海外版BeautyPlus出爐。與BeautyPlus同月，美圖發布首款手機，涉水手機市場。其背景是，我國智能手機2012年累計銷量達1.69億部，同比銷量增長130.7%；第四季度，智能手機用戶數高達3.8億；小米、錘子先后出爐，國產手機崛起。

2014年5月，在短視頻火熱之時，不畏騰訊的微視與新浪的秒拍，美圖又適時推出美拍。

2016年被稱為網絡直播元年。當年1月，美拍在短視頻的基礎上，推出“直播”功能，5個月后，又馬不停蹄地推出“禮物系統”功能。

與此同時，美圖還推出電商平臺美鋪、美圖定制，以及針對設計師和插畫師的社交網站。就像當初吳欣鴻開發近30種產品一樣，美圖的姿態似乎有些迷茫、焦慮：面對可能出現的風口，先抓上一把再說。

這樣的多元化發展，確實幫助美圖用戶數得到了明顯增加。2017年，美圖在全球已擁有15億獨立用戶。當時全球超10億用戶的企業總共不到10家，中國國內除了BAT，就是美圖。然而，美圖在變現方面的表現，似乎有些對不住如此漂亮的用戶數據。

2013年至2016年，美圖營收分別為8587.7萬元、4.88億元、7.42億元、15.8億元。經調整的凈虧損額分別為人民幣230萬元、1.123億元、7.105億元、5.405億元。虧損暫且不說，其營收的增長更多得益于以美圖手機為主的硬件。2013年，硬件部分在美圖整體營收中占比59.7%，2016年漲至95.4%。智能硬件在收入中占比過高，美圖一直被外界質疑：一個擁有多達15億獨立用戶的互聯網公司，卻主要靠賣手機支撐。然而，美圖手機2015年銷量還不足華為的百分之一。

至于互聯網業務變現，更讓吳欣鴻和他的美圖一籌莫展。

03

股市過山車

高中時，吳欣鴻曾打電話給馬化騰，希望用自己囤的域名“qq2000.com”換個5位數QQ靚號。馬化騰很客氣，表示不太感興趣。到了2016年12月15日，吳欣鴻與蔡文勝、美圖手機代言人Angelababy一起在香港敲響上市鐘聲。美圖募集資金超6億美元，成為繼2004年騰訊上市后香港股市最大規模的科技IPO。

當天，吳欣鴻稱：“靠焦慮感才走到IPO。每一天都滿是焦慮感，每一天都害怕被顛覆，這種焦慮讓我夜難入夢，擔心美圖失去讀懂年輕用戶的能力?！?/strong>

上市后，焦慮更多。

吳欣鴻壓力倍增，稱：“以前我們與世無爭，專心做自己感興趣的事情。但現在必須要爭，必須要贏?！鄙鲜泻?，美圖也短暫贏得過風光。2017年3月，僅10天時間，股價翻倍。3月20日，股價最高一度沖至23.05港元，市值超過970億港元。當天，美圖董事長蔡文勝不僅在朋友圈秀出多條市值飆升內容，還在投資群直播：美圖已經是港股互聯網龍頭，今天帶領所有互聯網公司大漲。

但之后美圖股價突然跳水，當天收盤竟跌至15.92港元。這給吳欣鴻和美圖好好上了一課：除了讀懂用戶，還需搞懂公司的商業化。美圖上市現場，投資人李開復曾對吳欣鴻說，接下來就看你的表現了，要想著把商業化做起來。但在推進美圖商業化方面，吳欣鴻始終進展不順。國內短視頻中，美拍起步較早，但卻被后進生抖音和快手超越，還曾因直播出現問題下架整改30天。

2017年末，美拍用戶達9813.9萬人；2018年6月31日，跌至4276.7萬。美圖坦承，在短視頻方面，美拍與抖音、快手的競爭失利，主要是公司的戰略性錯誤——用戶定位在一、二線城市。電商方面，美鋪在2007年10月升級為美圖美妝，面臨的競爭也更加激烈，盡管借助人工智能和AI技術，美鋪在商業變現方面卻一直沒什么聲音。在其他手機品牌的沖擊下，曾是美圖業務支柱的美圖手機銷量不增反降。2017年賣出157.47萬臺，2018年上半年只賣出53.3萬臺。

為了更好地商業變現，美圖嘗試了多元化發展，卻在市場上接連受挫。更致命的是，用戶數量一直是美圖最大優勢，卻也出現萎縮。今年第二季度，美圖月活躍用戶數由去年同期4.16億下滑至3.5億人。一年前，美圖董事長蔡文勝曾自信滿滿地表示：2018年美圖將全面盈利，美圖的目標是3000億港幣市值。

2018年以來，美圖股價不斷下跌。經過上市后砥礪奮進的兩年，到今日（12月24日），美圖公司以2.09港元收盤價創上市以來新低，目標3000億市值的它已不足90億港元，相比一年半前最風光時的970億港元，總市值蒸發近900億港元。

2017胡潤80后富豪榜上，吳欣鴻以65億身價排在第12位。一年之后，他的身價跌至25億。這個喜歡跑車的80后，在股市坐了一把過山車。

04

孤注一擲All in社交

2018年8月8日，無數人沉浸在奧運十周年的回憶潮中，成立十周年的美圖在北京發布“美和社交”戰略。吳欣鴻稱，“美圖將利用影像類APP為流量抓手，以美圖秀秀和美拍為先鋒產品開展社交布局”，并喊出All in社交。

吳欣鴻對社交網站并不陌生。2003年他的第二次創業，就是社交網站。作為國內最早的社交網絡創業者之一，他辦的網站比Facebook還要早一年?；仡^再看社交網絡的發展，一路上荊棘密布，倒下創業者無數。曾引發“全民偷菜”狂潮的開心網，最終銷聲匿跡；校內網承載著一代人的青春記憶，到頭來2000萬美元“賤賣”。其他同樣死掉的，多不勝數。當下，社交網絡的競爭更趨激烈——微信主打熟人社交，微博主打公共領域社交，兩者的巨無霸地位很難撼動；勢頭兇猛的今日頭條也加碼進場。這都是美圖的All in社交需要面對的對手。

還有一個更大的對手，是用戶固有的觀念。

今年9月20日，美圖秀秀宣布，轉型社交平臺后的新版本全面上線。吳欣鴻當時稱：“越來越多人知道了美圖秀秀不僅僅是修圖工具，還知道美圖秀秀是一個社交平臺，這也更加堅定了我們All in社交的決心?！钡芯W友在微博上寫道：“它（美圖秀秀）本來只是一個美圖App為什么一定要做社交。我下載你只是為了P個圖，不需要那么多花里胡哨的內容?！?/strong>許多人也持類似觀點。不少用戶只是將美圖當成一個免費的修圖工具，修圖后發朋友圈或微博——那里有他們的圈子。

除非美圖能把他們的圈子拉進自己的領地或形成新的圈子。然而兩者難度都相當大。美圖社交新版本全面上線兩個月后，11月19日，美圖將旗下美圖手機的品牌、影像技術和二級域名，在全球范圍內獨家授權給了小米。三天后，美圖又將美圖美妝APP交給美妝電商“TryTry”運營。一路焦慮的吳欣鴻與他的美圖背水一戰，選擇了All in社交，并在這條路上狂奔起來。

就在今年10月，吳欣鴻曾稱“半夜睡不好覺”，常常要服用褪黑素。如今，無路可退，他又會在多少個夜里靠褪黑素入眠？

美圖市值的巨量下跌，也讓一眾投資人堪稱損失慘重。

但即便它從此一蹶不振，早期的機構資本也都算是賺到了，損失慘重不過是沒有賺到更多。比如，其大股東蔡文勝之子在公司上市不久就套現達9億港幣。而僅2017年6至7月，包括創新工場、老虎基金、啟明創投和IDG資本在內的4家主要機構也都在解禁之后的第一時間集體減持了美圖股票，累計套現高達61.88億港元。

真正苦的，最終還是那些當初相信其宏偉藍圖，追高，甚至一路追高買入的散戶投資人。而類似美圖這樣的上市、套現、慘跌，套牢散戶投資者的案例，在這一兩年，并非個案。但愿這近900億財富的沸騰和湮滅，能留下些值錢的東西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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